2009年8月2日 星期日

張彧暋:青年的煩悶與時代的閉塞 2009/04/25明報專訊

留心一下最近的流行話題,不難發現與二三十代年輕人的不安有關。從港男港女爭論,到香港年輕藝人被日本警方起訴藏毒,以至前天日本人氣歌手SMAP的草弓剪剛(34歲),竟然發現晚上醉酒之後,全身赤裸,被警察起訴「公然猥褻」,轟動日本。如果要比較出一些共同的地方,往往是二三十代年輕人那種看似荒唐而不能預測的一種恐慌反射。

未來的喪失
現代社會藝人所象徵的,竟然是乖巧與合群,而非反叛與解放。前途無量的藝人竟然把自己的名利全部賭上去,從某方面而言,是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下所販賣的「乖巧藝人」的失敗,但另一方面,其實正是象徵離經叛道、追求真性情的藝人典範也未定。如果作為年輕人偶像的藝人,所帶來的「正面信息」,跟老師與資本家所提倡的「你要努力讀書然後發達賺錢,所以最好不要吸毒」,那麼這些藝人,其實有何魅力可言?我們的社會根本不能提供年輕人正面學習的價值——除了賺錢。這個時代沒有什麼目標、理想可言。

香港年輕世代問題的關鍵,是除了老調重彈金融與經濟發展,要年輕人爬上更高階級、或者至少維持子女跟父母同樣階級,金錢與心理代價也愈來愈大。從家長的教育狂熱,到大專界的國際化口號(其實是祖國化),便是戰後世代常恐懼自己的偉大遺產不能被繼承的心理表徵。在外地經歷「國際」,踩在自己看不起的同胞身上而發達的精英,一邊忽然愛國,一邊責怪「自由太多搞到很亂」的情意結,莫不是香港戰後一代成年人問題的反映:他們發了財,但沒有立品、沒文化。難道我們還真的相信,而且希望我們的下一代,該以那些專門在超市大減價日暗中加價、或者把心思花在榨取小股民利益的奸商家族,作為學習榜樣與做人典範?

時代的閉塞
日本文學鼻祖夏目漱石,曾描述1900年代的日本年輕人的特徵:
「現代年輕人沒有理想。對過去沒理想,對未來沒理想,對現在沒理想。在家庭,他們不會以父母作為理想的學習對象;在學校,他們不會以老師作為理想的學習對象;在社會,他們不會以紳士作為理想的學習對象。他們輕蔑父母、輕蔑老師、輕蔑前輩、輕蔑紳士。愈是輕蔑,愈覺得自己厲害。可是,輕蔑別人,自己卻對自己毫無理想。既沒理想,又輕蔑別人,真是墮落。」

日本這個時代跟我們香港社會的氣氛,有點類似。夏目漱石並不是想怪罪年輕人,相反,他想指出日本大正年間的年輕人之所以墮落,是因為根本沒有理想提供。整個成年世代把持明治「文明開化」的光榮,一味希望年輕人跟隨成人的步伐,不要越軌。可是,這實際上不可能,原因是不同的時代,自有其獨特的社會制度邏輯,而這些朦朧的不安與限制感覺,可稱作「時代的閉塞」。

港男港女問題,其實跟當今香港很多奇怪的制度限制有關。我們不斷把結婚年齡推後,而拍拖求偶過程愈長,愛情就愈容易失敗。把年輕人當作沒有性需要,自然會有各種道德的責備出現。其實歸根結柢,不過是年輕人根本沒有買樓置業的本錢,而且還被剝削他們的僱主怪責沒有上進心。大學學歷男女比例不均,就當然引發對男女關係的不安。年輕人不想亦無條件生育,下層服務業的需要自不然引入新移民勞工,造成更多的階級抑制族群矛盾的不安。問題需要綜合與比較不同社會制度之間是否配合,也夠複雜,而一般人面對如此迷離的宏觀問題,只能有朦朧的印象,話題就自不然落在對何謂港男港女的定義之爭,而錯失我們老早不存在的、對未來的理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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