喉舌重宣傳,媒體收錢封嘴; 輿論監督失效, 社會必沉淪 2009/01/15明報, 社評‧筆陣

三鹿奶粉含三聚氰胺，坑害近30萬名嬰孩事件，已被控告生產、銷售偽劣產品罪的三鹿集團4名前高層管理人員，固然罪無可恕，但是這宗中共執政60年來性質最嚴重、牽涉範圍最廣的食品安全事件，需要負責者絕不止於奶農、三鹿集團管理人員、被免職的幾名石家莊官員和辭職下台的國家質檢總局前局長李長江；更高層官員應有「早知情、遲處理」情，而中央電視台曾為三鹿集團塗脂抹粉，媒體「吃人嘴軟」，不但未及早揭發，減輕嬰孩所受痛苦，反而涉嫌協助隱瞞事態，媒體的角色也絕不光采，甚至會被視為幫兇；如果媒體不認真總結今次的慘痛教訓，不徹底改革，所謂輿論監督與以民為本，就徒具形式，淪為口號。

國家衛生部應早知情
當局應追究以昭公信

關於更高層官員是否應該負責？資料顯示，去年9月11日甘肅省衛生廳召開新聞發布會時，新聞發言人楊敬科說：「今年(即2008年)7月16日，當地一家醫院電話向衛生廳報告，稱今年該院收治的嬰兒患腎結石病例明顯增多，近幾個月已達十幾例，經了解均食用了同一品牌的配方奶粉，接到報告後。甘肅省衛生廳即組成調查組調查此事。在初步調查之後，甘肅省衛生廳隨即向國家衛生部做了匯報，並根據衛生部要求展開了流行病學調查。」根據楊敬科這番話，衛生部難脫早知情而未及時處理的責任，當局應該追究，以昭公信。

我們今日想探討傳媒在此事的角色。首先看中央電視台做了什麼。前日，22名內地學者、律師發起聯名簽署，提出《抵制央視，拒絕洗腦》，他們列出央視7個「新聞節目」和「宣傳節目」，認為製作低劣，愚民味濃，他們表示將集體抵制，實行「不看、不上、不聽、不說」的「四不」策略。

聯署所列出他們認為的低劣新聞節目和宣傳節目，箇中或許攙雜個人喜好和價值判斷，但是他們開宗明義列出的首個有問題的節目，就是「中央電視台(CCTV)在其節目中為三鹿宣傳，稱其有1100道檢測關」；對此，相信大多數人都會同意這樣的內容很有問題。

在三鹿毒奶粉被正式揭發之前，中央電視台新聞頻度《每周質量報告》播出過特別節目《1100道檢測關的背後》，縷述三鹿奶粉在生產過程中，如何嚴格把關，「確保老百姓吃的安全，用的放心」云云。因此事發之後，內地一些人對這個特別節目感到疑惑，一些人提出質疑，「是什麼力量穿過了1100道檢測關。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，三鹿的命運有可能不是個案。救救孩子的同時也要診斷一下企業病症在哪裏？」

中央電視台這個節目，有可能只是內地司空見慣的、宣傳味道甚濃的節目，一切聯想都或許無稽。不過，純屬巧合難堵公攸攸之口。「是什麼力量」提得很隱晦，以中央電視台地位之高、其作為宣傳喉舌的角色，縱有值得斟酌之處，也只是受上級之令而做；若與宣傳任務無關，會否涉及不當所為，就值得探究。

至於部分媒體在事件中，擔任了什麼角色？三鹿集團高層管理人員坦承知道產品出問題之後，他們開會決定「封鎖媒體」，主要是通過給媒體投放廣告，要求媒體不報道，封鎖消息；其次是做消費者工作，防止消費者向媒體反映問題和情。

另外，毒奶粉事件曝光之後，一份安撫消費者，與網站合作的「三鹿關於危機事件的內部文件」，詳細揭露了三鹿集團的危機處理內情。結合這份文件和庭審所披露，揭示在網站搜索引擎「享受」新聞公關保護政策的奶品企業，三鹿並非僅此一家，媒體收受數以百萬元計廣告，刪除企業的負面消息，阻截公得到信息，協助企業把大事化小、小事化無。這些媒體的作為，已經徹底放棄了媒體作為公利益守護人的職能。

後遺症困擾30萬嬰孩
一人等問心無愧？
法庭審理三鹿案時，只透露了媒體獲得投放廣告後封嘴、不報道，並無涉及個別記者、編輯收錢。不過，近年內地充斥「有償新聞」，真假難辨，個別記者收取「封口費」後，不發消息，甚或有記者藉掌握負面資料，向有關企業「勒索」，也時有所聞。

三聚氰胺毒奶粉事件突顯傳媒監察之重要。如果輿論監督發揮得好，則種種社會問題，包括環境污染、貪污腐敗、類如毒奶粉的食品安全事故等，都會得到及時揭發，使問題不致累積至成為潛伏危機。北京當局應該對自己和人民有信心，開放言論自由、新聞自由，營造正常氛圍，使社會朝正常方向發展。傳媒人則應珍惜監督職能，以公利益為依歸，做好守護人角色，否則，就算媒體獲得更大空間，但是使用不當，則傳媒人最終還是未能善盡天職，有負於國家、人民。

今次三聚氰胺奶粉事件，據香港大學醫學院一項研究結果顯示，受三聚氰胺毒害的嬰孩，超過一半個案含潛在的輸尿管結石風險，他們日後患上高尿酸鹽尿症和高磷酸鹽尿症的機率，有所增加。也就是說，許多嬰孩長大後，仍會受到後遺症困擾。

對於當局而言，三鹿前董事長田文華等人判刑後，或許視事件告一段落；對於收錢隱瞞事態的媒體或傳媒人，可能早已不把此事放在心上；但是對於近30萬名被坑害的嬰孩來說，他們之中許多人的畢生痛苦，可能只是開始。他們的痛苦，部門、官員、三鹿集團、知情不報的傳媒人都有份「賜予」。這一人等，你們問心無愧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