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對新興毒品對青少年的威脅,與其持續製造道德恐慌,倒不如切切實實的了解青少年的毒品文化更為實際。過往30年,香港政府成功建立了拋妻棄子、「連老母錢都搶」的道友形象;莘莘學子,大好前途,一碰毒品就一夜成魔,變成「口水鼻涕流」的社會敗類。我們成功製造了對白粉的道德恐慌,就連筆者曾經訪問過的K仔拆家都話:「白粉千祈唔好掂,掂邊個死邊個,大佬話明掂親斬手指呀!」就連黑社會都知道白粉害人,抱憾終身,可見香港社會對毒品的道德批判何其深刻。
不過,如果連一個K仔拆家都知道白粉害人,卻每天經營K仔士多,明言索K、Fing頭就好似食朱古力那樣普通的話,我們就有必要探究,年輕人為何對毒品有全新演繹,為何索K、Fing頭與白粉有別,為何日索夜索都只當消閒,不算上癮。因此,索K、Fing頭並不單只是一個社會道德議題,而且更是一個青少年文化議題。只可惜近十年本地有關研究不多,亦少有系統闡述青少年索K、Fing頭的歷史。
英國受搖頭丸問題影響超過20年,其影響之大可說是一場青少年文化運動。Matthew Collin與John Godfrey都是傳媒人、雜誌編輯,用了近10年時間進行資料蒐集,於1997年終於成書:《Altered State: The Story of Ecstasy Culture and Acid House》,為要完整記錄由搖頭丸引發的青少年文化運動。中譯本於幾年前出版,由台灣編輯翻譯,譯名《迷幻異域——快樂丸與青少年文化的故事》。作者明言於1988年於曼徹斯特的一個夜晚一顆小小的搖頭丸膠囊讓他「攀登人類經驗的高峰」(reached the peak of human experience),而作者探討英國青少年藥物文化的歷程亦由這粒小小的膠囊開始。
搖頭丸與海洛英不同,並非鴉片類藥物,而本身亦沒有醫藥功用(海洛英於1874年發明起便有用作為代替嗎啡的強效止痛藥),最早於1914年的平安夜由德國的默克藥廠(Merck pharmaceutical company)製造並申請專利,束之高閣數十年後被美國於冷戰時期用作研發軍事用途藥物,到1960年代才由英國化學家Gordon Alles及來自美國加州的Alexander Shulgin再製合成。Dr. Shulgin專門研究開發讓人「心靈解放」的迷幻藥,在自家後園開辦「試藥會」幾十年,真正是「high」鼻祖。搖頭丸是他的得意之作,起初只流傳於部分醫學界人士,後來經一位心理學家朋友Leo Zuff大力提倡,用家愈來愈多,口碑好,一傳十,十傳百,最後流入年輕人市場。
搖頭丸歷史是立體文化現象
《迷幻異域》嘗試闡述的是過去20年一種毒品的流行版圖,當中涉及一種青年文化的形成,以及與主流政治生態的關係。搖頭丸由一個地中海小島派對開始,從專業人士的秘密玩意流傳到英美等地,成為年輕人新玩物。在英國,搖頭丸結合1980年代初崛起的電子音樂,產生house音樂新曲風,將年輕一代由足球流氓變成跳舞達人;在美國,搖頭丸率先登陸波士頓,再經芝加哥黑人同志舞廳洗禮,同樣掀動一場流行革命。當然,同場加映必然包括英國警方高調掃場取締rave party,幫會介入搖頭丸分銷代理,派對搞手於黑幫警方兩邊周旋等傳統警匪片情節。
不過,《迷幻異域》呈現的並非單純的道德審判正邪角力,對毒品故事的詮釋亦不止於醫學界及執法機關,當中更包括唱片業界、舞曲音樂製作人、毒品拆家、rave party搞手,以及青年用家的親身陳述。作者羅列的搖頭丸歷史是一個立體的文化現象,對毒品、音樂、政治生態、社會制約等範疇都帶來巨大衝擊。正如青少年毒品問題並不單純是道德問題一樣,索K當消閒的社會現象並不是簡單一句say no to drugs可以解讀。要更立體的詮釋香港的毒品問題,我們或者需要有系統的書寫一篇香港的「索K、Fing頭史」,而不止於清一色的浪子回頭毒海浮生。
作者是中文大學傳播學博士候選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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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1月5日 星期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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